菜包🐶

少年深情,怎知今日,红颜未老恩先断。

“皇上,我不爱你了。”

“这皇后之位,我不要了。”

薛秦的脚步一顿,转头回望她,眼里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惊讶,愤然离去。

少年深情,怎知今日,红颜未老恩先断。

“小春……我死以后……替我放一把火……烧了这坤宁宫……”

这些带不走的,她全烧了!

今生来世,她都不愿与薛秦再有瓜葛!

小春抱着孩子,一个劲的摇头:“不会的,娘娘不会有事,小春再去求皇贵妃娘娘,让她放太医过来给娘娘看诊!”

徐嘉宁嘴角挂着笑:“我爱的少年郎,战死在五年前长岭一役……小春,我要去寻他了。”

小春一怔,哽咽着,眼泪更是汹涌:“可是娘娘还没见到陛下最后一面……”

最后一面?这世上最是相看两厌之人,何必再见?

夜色黑沉,她看不清窗外的天空。

视线里只剩了一面青瓦红墙,冷冷的将她围在这片漆黑的夜里。

好冷,好冷……

徐嘉宁闭上了眼,眼前的夜色却一点点亮了起来,恍惚中瞧见娘亲笑着朝她走来。

她眼角沁出一滴泪,伸出手:“娘,你来接晚儿回家了……”

小春只听着这一句,怀中孩子突然厉声哭喊起来!

下一刻,便见徐嘉宁的手直直垂了下去!

“娘娘——!”

一把大火,烧红了冰冷的长夜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“春儿,陛下是不是又去了永乐宫?”徐嘉宁望向那片看不到头的宫墙,神色恹恹却声音平静。

“……是。”大宫女春儿低声回答,担忧地上前替她披上鹤氅,“皇后娘娘,您身子不好还是回屋吧。”

徐嘉宁眼神微黯,许久轻轻摇头。

“无妨,你替本宫将那匣子里的明徽剑拿出来,置了一整个冬,怕是锈了。”

那剑是薛秦送她的唯一一件礼物。

春儿却忍不住劝道:“娘娘,那哑女也不知用了些什么手段,轰得陛下都不知多久没来坤宁宫了,您还管那剑做什么?”

冷雨飘摇,打落初芽。

徐嘉宁看着她又像是在看她自己:“春儿,她如今已是皇贵妃,莫要再口出不逊。”

春儿心里难过,只得转身去拿出那把断剑。

徐嘉宁用手帕仔细擦拭着剑身,仿佛这断剑是什么稀世珍宝。

这时,“嘭——!”的一声。

坤宁宫的门是被人踹开了!

徐嘉宁手一顿,缓缓转过身。

果然,来人是薛秦,姜国皇帝,同时也是她的夫君。

薛秦一身黑底龙纹长袍,狭长的凤眸蕴满怒意,开口就是斥责。

“徐嘉宁!你竟敢趁我不在谋害绣儿!”

徐嘉宁一怔,却是缓缓起身行了个礼,像是没有感受到薛秦的暴怒一般:“臣妾只是按照您离宫前的嘱咐,命太医院送了些补药过去。”

她如实说了,薛秦却越发愤怒!

他一把抓住她的下颚,那眼神如刀一般落在她身上。

“徐嘉宁!你明知道绣儿当年为了救朕,自此身虚体弱,虚不受补!我让你照看她,你就是这么照看的!你这皇后看来是不想做了。”

徐嘉宁下颚一阵疼痛,心口苦得发涩。

她是他的皇后啊,明明他也曾送她长剑,许她一生。

可如今他心里,却只有一个农家哑女,从那女子进宫,他似乎就再未给过她好脸色……

徐嘉宁艰难开口:“陛下,臣妾送的都是性平之药,皇贵妃是不可能吃出问题的……”

话未说完,薛秦猛地松手,一脸嫌恶:“还敢顶嘴?徐嘉宁,你是仗着徐家撑腰便可以顶撞朕了,好得很!”

徐嘉宁一下没站稳,撞在身后的桌子上,手腕被断剑剑锋狠狠一划!

鲜血一下涌出,徐嘉宁却似毫无感觉,一双清眸只看向薛秦。

五年了,无论赵绣儿有什么不舒服,便全是徐嘉宁的错。

从前她还解释,还委屈,可是现在,她已经连解释都不想给了。

“陛下这次想如何罚我,直说便可。”说着,徐嘉宁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。

薛秦冷笑:“看来,你是真觉得朕不能拿你徐家怎么样。若绣儿再有任何闪失,朕一定废了你,连带徐家人,朕一个都不会放过!”

徐嘉宁一怔,徐家满门忠烈,数百条英魂怎么在薛秦口中连赵绣儿一根指头都抵不过了呢?

她该难过才是,可徐嘉宁只是垂头应了声:“是,臣妾谨记。”

薛秦见徐嘉宁低眉顺眼的模样,却是越发厌恶。

只觉装模作样至极,半点没有从前良善的影子了。

“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?”

他说完便挥袖离去。

徐嘉宁呆在原地,一旁的春儿含着泪忙去叫太医。

半响,徐嘉宁喃喃出声:“薛秦,变得到底是我,还是你?”

少年深情,怎知今日,红颜未老恩先断。

第二章

二月二十九,春雨下了半场便歇了。

坤宁宫里,春儿将一枚凤簪戴到徐嘉宁头上。

笑着道:“娘娘,今儿是您的生辰,徐老将军会进宫来看您,您这样打扮最是好看了,陛下见到也一定会喜欢的。”

徐嘉宁看着镜中人,眼眸平静:“即便再美,陛下眼中又何时有我的影子。”

春儿声音凝滞,是啊,这宫里论美貌,皇后娘娘便是不施粉黛,也是清水出芙蓉,无人可一较高下。

可陛下眼里,似乎只剩一个赵绣儿。

最好的东西,无不是拨了头一份的往长乐殿里送……

宫人们来来回回准备,坤宁宫有了久违的一点人气。

到了晌午,薛秦却还是没来。

徐嘉宁坐在桌前,等到菜凉透了。

薛秦身边的太监常磊才来拜见:“皇后娘娘,陛下有令,皇贵妃有孕,天下大喜,皇贵妃娘娘以后可见皇后不请安。”

殿内一瞬静可听针。

常磊看了一眼徐嘉宁苍白脸色,心中叹息一声,却还是开了口:“陛下还说,今日要陪皇贵妃,不来了。”

姜国规矩,无论帝后感情如何,生辰之日都要在一起过。

赵绣儿怀孕了。

而薛秦,连演都不愿与她演下去了。

徐嘉宁张嘴,声音喑哑:“本宫知道了,如此,你去替本宫送些补品给皇贵妃,让她好生……养胎吧。”

常磊变了脸色:“娘娘,陛下交待,以后凡是坤宁宫的东西,不得踏进永乐宫半步。”

徐嘉宁一愣,半响才回过神来,再开口,只剩了一句:“臣妾谨记。”

殿外又下起雨。

春儿慌忙跑去太医院请太医。

殿中香炉青烟冉冉,床上的人像是睡着了。

太医替徐嘉宁把了把脉,良久心中沉沉叹息。

春儿压低了声音问:“陆太医,皇后娘娘的病如何了?”

陆太医摇了摇头:“心思郁结,元气微虚,娘娘自五年前受伤以来,便总是记忆淆乱,只怕之后会更严重,不若还是将此事告知陛下吧……”

春儿立时摇头道:“我家娘娘性子孤傲,如何能像那永乐宫的,以此换陛下垂怜,此事,还请陆太医替娘娘守口如瓶。”

陆太医只好应下告退。

约莫傍晚时分,徐嘉宁幽幽睡醒。

每次睡醒,她都觉得身子更沉重了些。

春儿候在边上,忙伺候她穿衣。

系上腰带时,却发现才做不久的凤袍竟又凭空又大了一圈!

春儿再也忍不住,眼泪上涌,又连忙抹去,怕徐嘉宁察觉。

徐嘉宁却问:“春儿,之前给皇贵妃送去的补药怎么样了?”

那是一月前的事了!

春儿一愣,咬牙恨道:“您管她做什么?那个女人一天到晚就知道陷害您,什么毒汤药酒的,也没见她真去死!”

话音刚落,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冷笑。

“皇后果真好大的威仪,连身边一个丫鬟都敢编排皇贵妃的不是!”

徐嘉宁心一颤,转头便看见薛秦竟不知何时出现在卧房外,面色沉冷。

春儿腿一软,跪了下去。

徐嘉宁连忙起身行礼:“陛下,春儿只是说话莽撞惯了,并无恶意,还请陛下恕罪!”

薛秦眼神冰冷厌恶。

他本是听说她病得严重,去永乐宫的路上顺道过来看看她,本只是看一眼就走,却没想到这心地歹毒的主仆二人还敢背后咒骂绣儿!

“来人!将这宫女拖下去,重打三十大板,以儆效尤!”

眼见春儿被拖出去,徐嘉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。

“陛下,求你饶了春儿,是我管教不严,陛下有什么便冲着臣妾来。”

下颌被人狠狠掐住,薛秦脸色阴沉:“你以为朕会忌惮你徐家的权势而不敢罚你吗?你父亲在朝堂上笼络群臣,你在后宫恃权害命,朕恨不得将你徐家人千刀万剐!”

一句话,徐嘉宁脸色顿时惨白如纸。

第三章

徐嘉宁猛地磕了个头,开口声音都在发颤:“陛下,徐家满门忠烈,一心扶助陛下,陛下怎能误信谗言佞语?”

薛秦嘴角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,一手按住徐嘉宁的嘴唇。

“徐嘉宁,你这张嘴还是像从前一样能言善辩,却是没有从前讨喜了。”

他手下未留情面,徐嘉宁苍白的嘴唇被擦破了皮露出血色。

一股血腥味蔓延进口腔,徐嘉宁尝着,却连味道都是极苦涩的。

突然,常磊从外面走进来:“陛下,那丫头身子太弱,三十板子没挨过去,死了。”

徐嘉宁浑身一僵,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什么?”

春儿……死了?

薛秦看她如此模样,心里莫名痛快了一瞬,这才松开她。

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,一字一句,冷硬无比:“徐嘉宁,这还只是开始。”

薛秦走了。

徐嘉宁踉跄起身走了出去。

白色宫砖只有一滩被雨冲散的血迹。

连春儿的最后一面,她都没有见着。

坤宁宫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响起。

徐嘉宁摊开帕子,一抹猩红刺眼。

永乐宫。

薛秦怒气冲冲往前走,忽而看见院里一树桃花璀璨。

他脸色一瞬沉了下来:“永乐宫怎么会有桃树?”

常磊看了一眼,慌了神:“陛下恕罪,从前皇后娘娘喜爱桃花,宫中人人效仿,这桃树是从前就种下的……”

不知是哪句话刺到了薛秦,他一脚踢翻了廊上的盆栽,怒道:“闭嘴,不许在朕面前提起这个女人!朕不想在宫中再看到桃树!”

常磊有些犹豫,试探着开口:“可上回皇贵妃说,要等着这桃树结果……”

薛秦怒视过去:“朕让你砍了!等那个女人不再跟徐家沆瀣一气,再让她来求朕!”

坤宁宫。

雨水彻底冲刷掉痕迹,徐老将军终于得以进宫见自己女儿一面。

“晚儿,你母亲病了,爹这次进宫是想让你求一求陛下,请陛下将夜秦去年进贡的不生丹赐一粒给你母亲做药引。”

晚儿是徐嘉宁的的小字。

夜秦进贡的不生丹有三粒,徐老将军如今在朝堂如履薄冰,只得女儿去求一求薛秦。

徐嘉宁在御书房前站了两个时辰,薛秦才终于肯见她。

她迈着已经僵硬的双腿,跪了下去:“还请陛下赐一粒不生丹,救我母亲一命!”

薛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,只双眸情绪翻涌:“皇后难得主动见朕,果然又是为了徐家的事。”

徐嘉宁抬起头看他,万般苦涩压在心头。

从前,她日日都来见他,给他送亲手煲好的汤点。

从前,她进御书房从不需通传,他每次生病都是她衣不解带照看……

可自从他有了赵绣儿,以前的点滴都变得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。

分明是他不愿见她,又为何反过来要怪她?

徐嘉宁满心苦涩,又是一拜:“陛下,求您看在年少的情分上,赐药救我母亲一命吧!”

只这一瞬,薛秦脸上的神情有一丝松动。

深沉的眉眼盯着她看了良久,才淡漠开口。

“行,只要你为自己从前对皇贵妃的所作所为跪下认错,朕就把药给你母亲!”

给赵绣儿……跪下认错?

徐嘉宁只觉一股凉意从头窜到脚。

第四章

堂堂皇后,薛秦居然要她给一个妃子下跪?

徐嘉宁做了五年有名无实的皇后,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,可这一刻,竟还能这般揪着疼。

她努力眨眨眼,将眼中那一点酸涩逼回去,重重的冲薛秦磕下一个头:“谢陛下隆恩!”

年少时攒下的所有情谊,如今只换来一个下跪救命的恩典。

徐嘉宁踏出殿门那一刻,忽然笑了。

十五十八年少时,青梅竹马两无猜,二十正是青春在,回首故人昨非今。

看徐嘉宁走得决然,薛秦心口忽然冒起一股无名之火,将桌案上的东西通通砸了个干净!

“她徐嘉宁到底是朕的皇后,还是她徐家的皇后!”

常磊战战兢兢跪着,听薛秦怒声道:“朕倒要看看,她会不会向朕低一次头!朕倒要看看,她有没有一次,是站在朕这一边!”

无人撑伞,大雨淋透到了徐嘉宁一身。

冰冷透骨,冷到清醒。

前方便是永乐宫的匾额,她站住了脚,久久看着。

她是皇后,坤宁二字,是告诫皇后宁静致远。

而这皇贵妃的永乐宫是薛秦亲自赐的名,他望他的贵妃,一生长乐,欢喜无忧。

永乐宫的宫门缓缓打开。

赵绣儿一身绣凤宫装,雍容华贵,不知等候她多久。

看见徐嘉宁,她笑容格外灿烂。

满院的宫人都站着,看着永乐宫外的皇后。

等着这曾经高贵骄傲的徐家嫡女,亲手折断一身傲骨,向曾经卑微的农女下跪。

徐嘉宁立在原地,咽下无数的哀戚与委屈,直直跪了下去:“我徐嘉宁有错,望陛下垂怜,救我母亲性命!”

她跪,却也绝不跪给这个女人!

若说有错,她只错在成为了他薛秦的皇后!

雨越发大,赵绣儿背脊挺直,眼神得意的看着下跪的徐嘉宁。

她不会说话,比了个简单的手势:你输了!

徐嘉宁看懂了她的意思,满心不甘上涌。

她不甘,明明被多年算计的人是自己,今日却要这般来认错。

她不甘,为何曾经那般相爱的人,可以因为一次救命之恩就不爱了?

一股腥甜梗在喉间,徐嘉宁强压着起身要走。

一转身,薛秦就立在身后。

徐嘉宁见着他朝自己走近,龙袍却擦过她,揽过了忽然咳嗽的赵绣儿。

徐嘉宁心口忽然像刀绞过一般,一口鲜血,喷涌而出!

……

再醒过来,已经不知过了几日。

徐嘉宁只感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,嘴里也是苦的。

“张太医,皇后身体到底如何?”薛秦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,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
徐嘉宁吃力的睁开双眼,听见一个老太医支支吾吾开口:“娘娘……病症复杂,许是身子太弱了,又受了寒,卧床静养一段时日就可以了。”

她忽然放下心,来看诊的不是陆太医,旁人不了解她的身体,瞧不出什么毛病。

五年前她重伤之后,大病一场,忘却了自己受伤的理由。

连脉象都变得紊乱离奇,本就没几年好活了,这次吐血,她有预感,只怕油尽灯枯也就这两年的事了。

薛秦见她醒了,刚要说出口的话又生生止住了。

明明她睡着的时候模样如此乖巧,可只要见着他,却总是像有一身的傲骨,怎么磨都磨不碎,跟她父亲徐徵一样,未曾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!

他冷下脸来,无情道:“祸害遗千年,她徐家人上再凶险的战场都死不了,何况就淋一场雨,装模作样!”

第五章

徐嘉宁看着眼前之人,忽然想起来,她十六岁那年入主中宫,成为他的皇后,现今八年。

最好的年华,全数都留在了这一片片青砖黛瓦垒起来的高墙里了。

而那个让她心甘情愿把自己围在这里的人,却突然撒手不管了。

“是,臣妾不过淋了一场雨,并无大碍。”

徐嘉宁抬眼透过窗,越过那被暴雨打落的满院桃花。

越过那看见桃枝曼不过的高墙,越过一座座的黑压压的宫殿,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。

那里有从前的薛秦。

少年时候的薛秦,一袭白袍,烈烈红马,是众多皇子中最出色的。

可他却依旧会在下课后偷溜出宫为她掏鸟窝,为她摘桃花,为她铸剑。

他是徐嘉宁的如意郎君,心上唯一的良人。

徐嘉宁嫁给曜郎的第三年,薛秦出征,长岭一战成名,却也身受重伤,被赵绣儿救起。

从此,薛秦眼中再也没有旁人。

徐嘉宁回过神,强撑起身跪倒在地:“臣妾已赴约,望陛下金口玉言。”

薛秦被在身后的手狠狠攥起,从齿缝溢出一句话:“皇后,记性倒好。”

他一挥袖,转身便走。

看着那绝情的背影,徐嘉宁霎时气力全失,软软倒在了地上。

良久,她费力拖着身体,想起身倒杯水,却怎么也起不来。

徐嘉宁下意识唤了一声:“春儿。”

空荡荡的宫殿,仿佛没人一样,没有丝毫回应。

是了,春儿死了,偌大深宫,再也无人会心疼她一二了。

这宫里的日子再难,她未曾哭过一回,只此刻,一滴眼泪悄然而下,落地无息。

薛秦,你是真的够狠。

三月十九,桃花开到了最灿烂的时候。

可今年的雨却一场又一场,春色都染上了锈色。

坤宁宫来了新婢女小春,是薛秦让人送过来服侍她的。

他本人,徐嘉宁却是许久未见了。

只听人说,赵绣儿怀孕后,薛秦日日都待在了那儿。

徐嘉宁的身子一直不见好,小春担忧得自作主张叫了陆太医来瞧。

陆太医搭了脉,徐嘉宁忽的想起才问:“陆太医,前段时间我母亲重病,是叫您去瞧的,如今我母亲身体可好了?”

陆太医顿了顿,脸上的神色怪异:“娘娘,您不知道吗?徐夫人七日前亡故,如今……已然落葬了。”

徐嘉宁瞪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的摇头:“不可能,陛下已经赐下不生丹,母亲怎么会……”

陆太医不忍地摇头,压低了声音才道:“微臣仔细查过了,陛下赐的不生丹……是假的,承蒙徐家大恩,臣这才冒死告诉娘娘!”

“娘娘,您在这深宫之中,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慎之又慎!”

一瞬间,徐嘉宁如坠冰窟,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成了冰渣!

薛秦给的不生丹是假的!

她忽然想起来,春儿死的时候,他就说过,这还只是开始。

他还说,他恨不得将徐家人千刀万剐。

所以,他口口声声说只要她给赵绣儿磕头认错,实际上不过是个幌子!

徐嘉宁心头似有无数鼠蚁啃食,钻心般的剧痛。

他骗她,以母亲的性命去骗她给赵绣儿下跪!

她望着空荡荡的宫殿,挣扎着起身,想去找薛秦问个清楚。

可到了门前,忽然瞥见宫中的桃花树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。

她陡然明白,经年痴缠爱恨,都是她一厢情愿,薛秦半点未曾念及他们的旧情。

她笑着,忽然没有了一点力气,狼狈地倒在地上。

徐嘉宁指甲死死抠住地面,压抑得声线只剩痛楚:“曜郎啊曜郎,你骗得我好苦!”

第六章

四月二十,谷雨,天晴了。

徐嘉宁却依旧穿着冬装,看着高高的宫檐,和偶尔落在上面的飞鸟。

“陛下驾到——”

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。

徐嘉宁没有转头,好似没听见一般,也不见起身。

一旁的小春有些着急,她却没有任何反应。

薛秦进来,瞧见这情景,不悦的皱了皱眉。

“皇后倒是越发懂规矩了,知道朕来,连迎都不迎了!”

徐嘉宁这才回头,声音没有一丝起伏:“陛下今日竟也有空来坤宁宫,可惜,臣妾宫里连种像样的茶也没有,怕是招待不好陛下了。”

薛秦看着靠在窗前的徐嘉宁,只见她面色苍白,单薄消瘦得好似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。

他心里竟有些闷闷的,语气烦躁:“太医院里的人是做什么的,皇后怎么病了这么多日子也不见好!”

小春只好跪下请罪:“是奴婢不好,没有伺候好娘娘!请陛下恕罪。”

徐嘉宁皱了皱眉,冷冷道:“药太苦了,我不想喝。”

薛秦脸色一沉:“去把药煎来,朕看着她喝!”

不一会儿,常磊端了一碗苦黑的药来,放下就很识相的退了出去。

殿内只剩两人,薛秦端起药,冷冷道:“自己喝还是朕来。”

徐嘉宁别过脸,不去看他。

杀母之仇,欺身之恨,已经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她爱了半生的男人了。

这一动作,一瞬激怒了薛秦!

明明她从前听话乖巧得很,可做了皇后以后,她就总是这般清高自持,一句软话也不肯说!

“徐嘉宁,少在朕面前拿乔!”

他一把钳住徐嘉宁的下巴,捏开她的嘴,也不管药是不是烫就往下灌。

滚烫的汤药下喉,徐嘉宁下意识挣脱,汤药洒在了薛秦身上,而后剧烈咳嗽起来。

薛秦被烫了一下,这才后知后觉明白不妥。

见她痛苦的模样,心像是被什么刺过一下,他下意识道:“对不起,朕不是故意的。”

徐嘉宁不知是不是被呛红了眼,泪花挂在眼角,字字撕心道:“陛下也知道,对不起我?”

薛秦极是讨厌她这般倔强的模样,又冷下脸:“徐嘉宁,你别不知好歹,朕待你,已经足够宽容!”

宽容?

徐嘉宁忽然想笑,他的宽容就是杀了春儿,害她母亲?

她自嘲一笑:“是啊,多谢陛下宽容,还肯让我做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。”

薛秦一瞬面色难看至极!

“徐嘉宁,看来朕纵你太过,才叫你如此放肆!”

他故意冷了她这么多年,到如今她还是这般骄傲不可一世!

她凭什么!还不是仗着徐家的势!

薛秦恼怒不已,一把将徐嘉宁打横抱起,丢到了内殿的床上。

徐嘉宁一惊:“你要做什么!”

薛秦钳住她的手欺身而上,双目通红:“你不是怪朕让你做了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吗?今日朕便成全你,早知道皇后是耐不住深宫寂寞,何不早点求朕!”

他如此侮辱,徐嘉宁突然愣住了,想到十五岁那年。

他那般小心翼翼,红着脸问她:“日后,晚儿可不可以嫁我为妻?”

经年如梦,那少年影子也似梦中人一般一点点消散。

徐嘉宁眼中的悲凉一缕缕破碎成沙,哀求他:“薛秦,我母亲方才过世,求你……放过我吧。”

薛秦的动作顿了一瞬,随即更是粗暴!

他的皇后,心里除了徐家人,根本没有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!

“你是朕的皇后,天底下岂有君为臣守孝的道理?这不是你早就想要的吗?既是你自己犯的贱,朕今日便成全你!”

她要守孝,他便偏是不让。

他要踩碎她所有自尊,他要她的人,更要她的心从此死心塌地的留在这皇城!

徐嘉宁以为她的心已经麻木,可薛秦一句话,仍能让她痛彻心扉。

她喉头压抑着深深的悲恸,最后只化作一滴冰冷的泪珠,无声无息隐没在枕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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